前情回顧：
裴回看著桌子上的資料，溫和一笑，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鄭明生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輕飄飄道：“那你的下場和那條狗也沒什么區別。”
1
狗是先被放血，然后裝在麻袋里打死，死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裴回知道這是他慣用的手法，先抽筋拔骨，再置之死地。
他沉聲道：“你替海外資本賣命，拿了多少錢？”
鄭明生慢吞吞放下茶杯，輕描淡寫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成之后我會給你一筆錢，保證你安然無恙離開。”
周舟看著地上的血跡，忽然明白那年母親為什么甘愿下嫁給周正文，也不愿意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一個男人從偏執發展到暴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剛要說話，沈河忽然拉了她一把，示意道：“這里的規矩，出海前女人不能上桌吃飯，你跟我來。”
她想要掙脫，但是裴回卻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離開。
這棟中式小別墅后院是個條水路，他指著河上的小船道：“你走吧。”
劃船的老頭兒正是昨天開接駁車的那個，原來她一進入這里，就被人發現了。
周舟甩開他的手，冷聲道：“我不走。”
沈河雙手抱在胸前，譏諷道：“怎么，想和那個姓裴的做一對亡命鴛鴦嗎？”
“我告訴你，下午所有人都要出海，你不走就是死路一條。”
美中那幫人都是軟骨頭，這條線牽上了，稍一威逼利誘就倒戈相向了，就算中間裴回如何負隅頑抗，都沒用了。
鄭明生有一百種法子逃，可是裴回卻只有一條死路可以走。
周舟望著他，人的偽裝就像一張面具，戴久了慢慢成了臉皮。
沈河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已經無法從圣人和屠夫的問題中跳脫出來了，只能跟隨自己的本心欲望，一點一點沉淪。
許久，他避開她的目光，遲疑道：“這是我欠你的一條命，現在還給你。”
當初他在城南出事，她救了他一命，這份恩情如今通通還給她。
老伯看了眼兩人，道：“日頭正曬，要上船快點，我還趕著接下一單生意呢。”
周舟看了眼他手里的船槳，忽然道：“既然日頭這么曬，不如找個陰涼的地方歇腳。”
沈河皺眉道：“你現在不走，這以后就沒機會了。”
她利索地轉身，道：“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2
鄭明生看見她折返回來，似乎也有些詫異，放她離開，是自己默許的。
周舟對于整場局沒有任何威脅，鄭明生對她到底也有幾分顧念的意思。
于是笑著對裴回道：“裴先生，我能怎么辦，我也想手下留情，可是沒有機會啊。”
裴回臉色一冷，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鄭明生已經計劃好了，今天下午正式出海，等美中的協議一下來，他順勢拿到國外綠卡，成為一命合格的海外納稅人，再也不受中國法律約束，此后就能順理成章地享受這些非法所得。
他能拖的時間不多了。
“周律，出一次海多帶一個人可是要花很多錢的，你拿什么來付呢？”
周舟解下脖子上的項鏈，輕聲道：“不知道這個，夠不夠我的船費呢？”
這是一條成色上好的祖母綠項鏈，因為保存完好，和當年被送出去的時候一樣色澤溫和，觸手潤澤。
鄭明生盯著項鏈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是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回憶中。
他許久才道：“當年我為了買這條項鏈，走遍了整個藍田市場，從一個商販手中花高價買下了它，原本是想送給喜歡的人，卻發現她已經嫁給了別人。”
后來他將項鏈作為新婚禮物送了出去，沒想到幾年之后卻得知溫玉嵐病死的消息。
誠然，他不算什么有情有義的好男人，卻也實打實傷過一回心。
只是后來，這種種情緒都如過眼云煙，通通消散了。
“你母親她...難道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提起過我嗎？”
別說沒提起過了，就連她的身世也是到了這最后的要緊關頭才被發現的。
這年頭，女人狠起來，比誰都絕情。
3
秋日的日光還有些毒辣，被帶上車的時候，裴回面色些發白，他腹部的傷口因為沒有換藥開始發炎了。
周舟拉著他的手，輕輕在他掌心描了一個“宋”字。
他詫異地轉過頭，在她那雙平和堅定的眼睛中找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周舟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來之前她就想好了退路。
宋立的死，就是她手里最后一張王炸。
如果來得及的話，警察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趕在他們出海之前，以蓄意謀殺的罪名逮捕鄭明生。
裴回望著她，忽然輕笑道：“要是來不及呢？”
她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那只好下輩子我先投胎成為富婆，來包養你了。”
他沒忍住笑了出來，眼角眉梢都透著歡愉，他甚至還設身處地的設想了一下這種情景，似乎覺得這樣也不錯。
4
車子很快在海港口停了下來，碼頭一片風平浪靜，出海的船只不大，因為怕引人注目，偽裝成了一條貨船。
上船之前，所有通訊設備都被留在了岸上，周舟看了眼身后，暗暗祈禱岳風能靠點譜，別在這種關鍵時候掉鏈子。
可是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船，岸邊還遲遲沒有動靜。
船開出碼頭將近一公多里路，岸邊忽然發出一聲槍響，船上的人才警覺起來，在碼頭蹲守的人已經被全部抓捕，四艘小潛艇從不同方向朝中心開來。
沈河下意識看了一眼周舟，但是很快移開了目光。
他迅速從腰間拔出槍，然后打開船艙的艙門，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他離開的時候沒有上鎖。
這是他們逃跑的最好機會。
周舟忽然拉住裴回的手，警惕地問道：“你會游泳嗎？”
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他就被人一把推入海中。
整個人從船上往下墜的過程中，他能感受到耳畔呼嘯而過的風中夾雜著一聲堅定的“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很多年后，裴回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沒有周舟，他究竟能否平安地活下來。
一個人單槍匹馬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護著是這種感覺。
墜入海中的那一刻，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來自四面八方的冷意將他包圍。
周舟拽著他的手，死命地朝岸邊游去。
船上已經開火了，兩邊的槍聲打在船體的鋼板上，瞬間迸出火花。
周舟忽然想起八年前，他在街頭那幫小混混手里救下自己，而今天她也在這里還了這份恩情。
她不信命，卻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命運輪回中沉浮。
大約，這就是不輕信因果，卻又要被因果捉弄。
5
裴回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床頭坐著個人，他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拉。
沒想到被程渝一把推開，嫌棄道：“你看清楚，老子不是你家周舟！”
懷里的孩子哭鬧起來，他連忙抱著孩子哄道：“寶寶，這個怪叔叔嚇到你了吧，咱們不理他。”
裴回頭疼欲裂，啞著聲音問道：“周舟呢？”
林依依進來，沒好氣道：“好著呢，輸完液就來。”
她心中埋怨周舟一聲不吭就離開，還鬧出這么大動靜來。
“你說怎么就沒淹死你們呢。”
林依依知道，周舟那點游泳的三腳貓功夫，游個一米五的游泳池都費勁，竟然還能拖著個人游這么遠的路。
可當時，她已經別無選擇了，混戰中很有可能被一槍打死，只有跳海興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好在，沈河離開前沒有鎖門。
好在，她賭贏了。
6
裴回還在發燒，腹部的傷口已經徹底發炎潰爛了，醫生清創后又重新縫合，他現在整個人都虛弱到了極點。
周舟來看他的時候，他正望著窗外那棵四五米高的枯黃梧桐樹發呆。
她走過去，笑瞇瞇道：“我家小裴在想什么呀？這么出神。”
他轉過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道：“我在想…我們的婚禮定在海邊好不好？”
她一楞，隨即笑笑，應道：“好啊。”
他們的婚禮在哪里都好，只要最終那個人是他就好。
岳風來醫院看過他一回，到底是立了大功，連身上的徽章都不一樣了。
他隨手拎了一個大果籃，往病床邊上一放，開口就是：“命挺大的啊，這樣都能活下來。”
他利索地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托您的福，我還四肢健全。”
岳風坐下，意味深長道：“可有些人就沒這么好過了。”
7
“沈河死了。”
他死于自己人的槍下，不知道是混戰的時候誤傷還是故意為之。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尸體剛剛被打撈上來，除了牢里的弟弟之外，他已經沒有任何直系親屬了，我們的人出面處理了后事。”
周舟沒有說話，似乎覺得這樣的結局也不一定是壞事。
至少，不用受活著的牢獄之災。
岳風將一份資料遞給他，道：“我師傅說了，你父親當年的事情，上面的人會處理的，該糾察的一定會查清楚，到時候也會有相應的文件發出來。”
裴回點了點頭，道：“謝謝了。”
岳風看了眼周舟，笑笑道：“周律，眼下我是沒機會了，但是你看裴回將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可以優先考慮我嗎？”
病床上的人涼涼道：“你覺得你會有這個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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