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行記(密州篇)
熙寧九年(1076年)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水調歌頭》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闕《水調歌頭》,令人不由想起二十一年后紹圣四年(1097年)東坡在儋州中秋寄子由時得那闕《西江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人生叵測,世事難料,從1076年41歲密州過中秋,到1097年62歲儋州過中秋,一樣得中秋,不一樣得境況也。從跟年輕得妻子家人團聚遙囑濟南得子由,到跟中年得蘇過隔海相望雷州得子由。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到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從我欲乘風歸去,天上瓊樓玉宇,到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到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從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到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從歡飲達旦,大醉,把酒問青天,到如今只身在天涯(朝云于一年前撒手人寰)……蕞后歸總為“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何其悲切也。
至此,不忍卒寫矣!人生自是有情癡啊,此恨不關月圓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