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1975年的,身材修長,顴骨微凸,頭發細軟垂于腦上,說話聲音輕柔禮貌,頗有仙風道骨之范。其實,朋友確實是修煉道教某個門派的資深人士,他能夠用他的理論來解釋萬事萬物,更加上有較深的營銷實務經驗和理論造詣,一旦幾個朋友圍坐飲茶,我們都只能心悅誠服地聽他談經論道。朋友愛講,我們也愛聽,朋友是我們這群人的精神領袖。
朋友這些年過得很不順暢。一直在外漂泊打工。無論朋友多么努力,玩營銷已是力不從心。營銷已經是90后、00后的天下,朋友在與小朋友的競爭者一次次敗下陣來。收入也是斷斷續續的。朋友這次從廈門回來20多天了,一直沒有找到新的營生,心里有些焦慮。朋友的妻子是外省人,早幾年從一家臺資大廠離職失業了。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這家生產衛生紙的企業破產了,朋友的妻子就一直留在了家里陪孩子讀書。朋友的收入不穩定,家庭所有的開銷又只能依靠朋友,朋友的妻子身體一直不好,需要長期服藥,小孩剛剛上了初中,正是用錢上漲的時候。朋友每天為錢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家里漸漸陰霾密布。
朋友的家安在常德,他其實在常德沒有什么親朋好友。朋友的父親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從常德農村招工到株洲車輛廠做了工人。朋友其實是在株洲出生長大的,但由于父母都是常德人,從小也會說常德話。朋友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朋友其實一直與父親相依為命生活在那個生產火車的國有大型企業。朋友很順利地上了體系內的長沙鐵道學院,在那個年代這所學校的分數線往往超過重點線,朋友完全是憑自己的能力考上的。上大學的時候,剛好他的父親從那個工作了40多年的廠子里退休。老人家有著農民的狹促思維和強烈的葉落歸根念想,退休后賣掉在株洲廠里的房子,回到常德買了套商品房回家了。朋友的叔伯在鄉下,其實多年來往來不多,朋友與這些親屬是陌生的,朋友的父親雖然回了故鄉,但一個人住在常德市里,其實離開了生活工作幾十年的廠礦,反而更加孤獨。朋友在一年后剛好畢業,依照政策,朋友完全可以回到廠里就業。但那時候剛好是國企遭萬人嫌的時候,哪怕是像株洲車輛廠這樣的央企,也是不遭人待見的。朋友又顧忌到孤身一人生活在常德的老父親,便在畢業后放棄分配回了常德。兩父子相聚在熟悉而陌生的家鄉城市常德,開始了一段幸福的生活。
朋友應聘到常德一家藥店打工。那個時候的大學生進這種地方叫降維打擊。朋友本就聰慧過人,很快就站穩了腳跟。藥店創始人野心很大,決定開創連鎖藥店。朋友在藥店創業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這家常德本土藥店在幾年內如開掛般迅速開疆拓土,很快就遍布省內,且開始向全國布局。朋友得到重任,任職了董事長助理,在00年代初期,朋友年收入就達到了幾十萬元。朋友的父親沒有享幾年福就過世了。幸好朋友在常德完成了娶妻生子的大事,老父親抱到了孫子才駕鶴西歸的。老父親去世后,朋友一家三口對常德這個城市更加陌生了。
朋友與藥店的分裂在四年后。朋友與老板產生了一點罅隙,朋友放棄了股份和職位,一氣之下離開了這家紅火至今的藥店,把妻兒留在常德,從此開啟了到處打工的生涯。
朋友先到了長沙,在一家外地的醫療器械長沙代表處任職。從高管到職員,朋友過了很久才調整過來。但是剛剛在業務有起色 的時候,這家代表處卻撤銷了。朋友輾轉到廣東美容醫院行業打工。朋友在這個行業還算穩定了幾年,也做上了一家機構的負責人。朋友開始思念常德的妻兒。小孩要上學了,妻子是外省人,岳父母來常德生活不方便,自己又沒有父母,妻子的身體也由于多年的勞累出了狀況,朋友無奈放棄了高薪回了常德。
常德是個除了煙草之外沒有什么產業的地方,朋友在家賦閑很久也沒有找到工作。迫不得已又來到100多公里外的長沙打工,入了一家大型民企,做戰略規劃方面的工作。在這里做了幾年,朋友感覺收入不如意,又回了來錢快的美容醫院。但是這些年競爭激烈,美容醫院越來越難做。朋友一直輾轉在就業、失業的漩渦中,飄蕩在東南沿海,也沒有攢下什么錢。
前段時間,朋友又從廈門回來了。我問他是休假還是辭職,朋友說得含含糊糊,大抵又是離職了。朋友感嘆到,當年藥店的股份如果留在今天,已經價值上千萬了,光每年的分紅就能把日子過好了。我說是啊,其實你當時從株洲回常德就是錯誤的。你所有的同學朋友圈都在株洲,就這樣離開太可惜了。朋友說,是啊。畢業后回車輛廠(后來叫南車,現在叫中車)也不差。我那幫玩伴好多都是高管了,最差的都評了高級職稱,日子越過越好了。
朋友準備開個文化咨詢公司。在常德。我認為,那個地方偏安一隅,創這種業成功率很低很低。但朋友要照顧幼子和病妻,只能在常德。我不好勸慰,只能送祝福給他。我無意評判朋友的信仰,他也從不利用這些去唬人。我只能說,他是個好人,我相信,好人一定會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