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老疙瘩出生的時候,父親已年屆五十了,那年我正上初中。上學的路上,同學譏諷我_“聽說你娘又給你生了個小兄弟。”那個“又”字,聽著格外刺耳兒,因為我已有兩個弟弟了,上邊還有個姐,按照一般家庭,有這些孩子,數最就足夠了,對于這個晚來的小弟,我從內心不愿接受。父親曾帶有歉意地給我們解釋_“你娘上次坐月子落下了病,再生一個,病就養好了。”
后來父親說,自己膝下的一大一小,最顧家。我顧家,是因為給父親分憂;而老疙瘩顧家,是實實在在地盡孝。我在家幾次見老疙瘩給父親洗腳,父親不情愿地說,莊稼人,窮講究什么?但父親還是乖乖就范;我也見老疙瘩給母親梳頭,對著鏡子,一絲一縷,小心輕柔,梳得母親眉開眼笑。
父親年輕的時候,脾氣躁,我們哥兒幾個,沒少挨他的拳腳,可對老疙瘩,他卻舍不得下手,但也從不溺愛嬌慣。一次,我正趕上在家,老疙瘩跑到鄰居家樹上偷棗兒被人家找上家門,人家一走,父親就對我說:“老大,我打不動了,你上! ”我真動手了,下手還挺狠,老疙瘩委屈地說_“憑什么讓你管著?”父親說_“我死了就是他當家,不管你管誰?”
網絡配圖
2004年也就是老疙瘩出事兒的那一年。老疙瘩送父親來我這兒,也在我家住了一宿。也就是在這天晚上,老疙瘩很氣憤地向我說了一件事兒_他買的房子被騙了,是農村宅基地,沒有房產證,屬于違法交易,而賣主是他的堂兄,也就是我親叔家的兒子,交易的時候,說一周后交房產證,還寫在合同條款里,可以后再沒下文,老疙瘩一再追問,對方躲避不見。說這件事兒的時候,父親也在場,他在老疙瘩那兒住了一個禮拜,想必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聽老疙瘩說完,父親說_“站著的房子,躺著的地,反正東西在那兒戳著呢,沒證就設證吧。”老疙瘩一再強調,實在接受不了兄弟之間的欺騙行為。父親嘆口氣說_“東西不值錢,兄弟之間的情誼值錢,不能因為這件事兒,弄生分了,你們哥兒倆在一地兒,互相有個照應。”父親一向開明仗義,從小教育我們以德報怨,吃虧是福。可他怎會料到,這買房事件,造成的重大后遺癥,給我造成的心理負擔,可以說是不堪回首,也可以說后患無窮。
網絡配圖
老疙瘩去世后,老疙瘩的媳婦兒,也就是我的小弟媳,因為房子的違法交易,把老疙瘩的堂兄告上法庭。當然,之前也找過我,我也從中做過調解,可對方既不給辦房產證,也不退房款,造成雙方關系緊張,最后成為原告和被告的關系。小弟媳請了律師,也補習了這方面的知識,又有理有據,可官司打起來并不順利,對方在法院有人,即使小弟媳官司打贏,也執行不下去。小弟媳求助我,讓我幫忙打贏這場官司,挽回她的損失。
我像父親,不到萬不得已不舍臉求人,可小弟媳認為,只要我出面,完全能很快打贏她的官司,可我經過權衡利弊,最終沒有出面,最主要的顧慮,還是在父親這兒。我跟被告是一個爺爺的孫子,從小又在一個大家庭長大,一個鍋里拉馬勺數年,無論他以后變成了什么人,我還是看重骨肉親情的,何況,父親健在,當時叔嬸都健在,叔伯哥倆兒打官司,一個原告,一個被告,我這立場不好站;另外引起兩個大家庭的對立,這個損失,遠會超過那幾萬塊錢的房款。
網絡配圖
誰想,小弟媳自此便疏遠了我。老疙瘩出事兒后,我一直沒斷了對他留下的孤兒寡母的接濟,每年都給她們匯一筆錢,可到了第八個年頭,小弟媳突然變更了電話,徹底斷絕了跟我們的聯系,我的錢也打不過去了,一直到父親去世,再也聯系不上她們。
父親的四個兒子少了一個,那是天命,可他膝下明明有四個親孫子,跪在靈前的卻只有三個。 這些都是老疙瘩出事兒后,留下的后遺癥。
■文/改編自《與荷聽雨》(李西岳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編輯/王瀟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