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時許,武漢東西湖方艙醫院B廳的近十名患者來到電視機前,多數是青壯年小伙兒的他們很快和彼此聊開了。用遙控器翻上翻下,大家的意見很快統一了:《葉問4》。沒看幾分鐘,屏幕上突然跳出視頻軟件的會員二維碼。人群發出了一陣嘆息,有人發聲,要不換點別的吧。一會兒功夫,屏幕上太乙真人搞笑出場——大家選擇了《哪吒》。年輕人站著,看得出神……
昨天,湖北省新聞發布會上傳出消息,武漢計劃再建19家方艙醫院。同時,進一步加強方艙醫院的醫療設備配置,不斷提高方艙醫院的救治病人的能力。
在來到江城的日子里,記者換上防護服,“全副武裝”跟隨同濟大學附屬東方醫院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的醫生孫貴新和華晶,進入到上海醫生主要負責的B廳,和數位不同年齡的輕癥患者聊了聊。在這里,人們對于生命的熱愛和堅強遠遠超過了恐懼和消極。
鏡頭1
雖是病人也能做點什么
“他們穿著防護服,一整天不能吃飯,我看著心好痛好痛。”61歲的史阿姨有些激動,“假如我的兒子來這里,我也會心疼啊!”你沒法不注意這位穿著藍色毛衣、帶著“武漢志愿者”袖章的阿姨。在一片空地上,她旁若無人地對著手機唱歌,記者的鏡頭對準她,也毫不在意。
“她自己的心態調整得非常好,還能用好心態感染其他患者。”戴著N95醫用口罩和面屏,華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目前還沒有特效的抗病毒藥物,要靠自身機體產生的免疫力去對抗、殺滅病毒。”
史阿姨說,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么核酸檢測會呈陽性,但反復強調,“我是輕癥患者。”來到方艙醫院后,看到這么多全國各地來的醫生護士和志愿者為大家服務,史阿姨坦言自己的內心被觸動了,她也想做點什么。
“看到有些人心情不好吵架,我特別痛心,此時此刻的武漢需要加油。”史阿姨說,“不想讓白衣天使們對武漢留下不好的印象。”每天半夜,看到保潔員打掃衛生,史阿姨會從床上爬起來,幫忙一塊兒撿衛生紙。年齡和疾病不允許她長時間勞累,她選擇把自己這塊區域打掃干凈。
“他們真的很辛苦,每天好幾班,晚上也不能休息。我們有很多病友都說,希望他們多休息一下,別太累了。”
護士為患者測量血壓鏡頭2
等我好了約“華仔”吃飯
“華仔,等我好了,請你吃飯哦!”小趙是“80后”姑娘,記者來到她病床前時,她正躺著聽音樂。見到來人,她利落地起身摘下耳機,簡單理了理頭發。
現在的小趙樂觀開朗,時不時和“華仔”(華晶)開開玩笑。和不少患者一樣,剛剛入艙那會兒,她顯得特別焦慮,這讓醫生和她的交流都變得異常困難。好在年輕人適應起來很快,醫護人員也用耐心撫平小趙的焦躁。
“當我知道家里就我一個人感染的時候,我反而沒那么擔心了。”小趙的這句話,讓氣氛一下子沉默了。她把有些掉落的口罩向上推了推,這似乎成了她的下意識動作。
真正讓小趙安心的,是醫護人員無微不至的照顧。“華仔”會發微信為她打氣,“這個病能治好!”有時晚上難以入眠,她會走到過道里,遠遠看著護士站里依舊忙碌的景象,“就一下子放心了。”她說,這里的病友們都會相互鼓勵支持,他們都相信自己能邁過這道難關。
方艙醫院里,病友們經常會問醫生自己的病情,什么時候可以做檢測、什么時候能夠出院,醫生護士都會很耐心地解答。
年輕人或許還不習慣加入廣場舞的圈子,小趙的娛樂還是聊聊天,陪臨床年齡相仿的小伙伴打打游戲。她想著出院那天,能美美吃一頓火鍋,再約上三五好友,唱個痛快。
鏡頭3
感恩醫護拍視頻成網紅
“我身體在慢慢恢復,但一活動還是會出虛汗。這次肺部傷得有點嚴重。”郭磊(化名)憨厚地笑了笑,他是個熱心腸,病友找他幫忙,他都會一口答應下來。
“等我康復了,在身體允許的條件下,我想捐獻我的血漿,有可能的話用來救治重癥患者。”他突然特別認真、嚴肅地告訴記者,“我的第二次生命是醫生護士救回來的,我得懂得報恩。”
一口氣說了很多話,郭磊有點氣喘吁吁。一旁的病友插話:“他是個‘網紅’咧!”這個高大的漢子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會拍點短視頻上傳,比如護士幫病人剪指甲、鋪床單,保潔員打掃衛生之類的,我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們。”他想了想,“大概有幾百萬(次)播放吧!”
1月23日,郭磊有些不舒服,就沒敢回家。讓家人搬去新房子后,他孤身在另一處隔離。燒了兩天,他去金銀湖街衛生院拍了胸片,當時的診斷是支氣管肺炎,給開了些藥。可效果并不明顯,郭磊越燒越高,三天后的夜里,他被急救車拉去了醫院。“當時拍了CT,就確診了。”但當時醫院沒法收治,郭磊只好回到家中。情況并沒好轉,他一度發燒到39.6℃,那一刻,他覺得很無助。發著燒,他強撐著開車來到醫院,發現隊伍已排成了長龍。由于是確診病例,他需要到另一棟樓尋求治療,可到了后,郭磊再次絕望了。他用了四個“很長”形容那天的隊伍。“我前面有100多人,可我那時已經呼吸困難,快昏厥了。我想感謝一位好心的護士長,是她拿著我的病例求了兩次醫生,才為我爭取到了一張床位。”
郭磊被送到另一家衛生院,在那住了兩天,可仍舊高燒不退。藥物治療已經無法控制,醫生只能開了些激素,總算把體溫降了下來。2月10日,有些好轉的郭磊被轉送至東西湖方艙醫院。
“希望在這次疫情過后,不要再出現醫鬧了,別再讓這些‘逆行者’們心寒了,好嗎?”他真誠地說。
兩名上海援鄂醫生討論患者病情。 圖片均為 郜陽 攝鏡頭4
追劇刷博“95后”想火鍋
你看不出鄧斯(化名)和普通人有什么區別,記者來到她身邊時,她正拿著一袋中藥準備去加熱。小姑娘的病床打理得很清爽,一旁的儲物柜上,放著零食、化妝品和平板電腦。“95后”的她喜歡追劇、刷微博,聽到采訪請求,她讓記者稍等1分鐘。對著屏幕,她趕緊理了理頭發。
被收治進方艙醫院前,鄧斯也從網上看到了些傳言。“曾經擔心這里的環境不好,但進來后發現,條件還是不錯的。”小姑娘笑著說。她工作的城市不在武漢,原本是想陪家人好好過個熱鬧年。在自己確診后,她第一時間告知了接觸過的親朋好友,萬幸的是,他們中間沒有人感染。除了核酸檢測呈陽性,鄧斯幾乎沒有其他癥狀。在方艙醫院的大部分時間里,她習慣一個人坐在床沿上看視頻。
“出院后想干什么?”
“我想玩,想吃火鍋!”小姑娘不假思索地說。
一旁的醫生適時告訴鄧斯,她的核酸檢測已經兩次呈陰性,只要CT顯示肺部炎癥明顯吸收,她在這兩天就能出院了。
“你愿意為重癥患者捐獻血漿嗎?”醫生問道。
鄧斯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鏡頭5
不再難受每天跳舞逗孫
“奶奶在哪里呀?”56歲的張阿姨看著手機,溫柔地問。
“奶奶在醫院。”手機那頭,是她三歲的孫女,活潑可愛。
“奶奶為什么會在醫院啊?”張阿姨繼續逗著孫女。
“因為病毒把奶奶打敗了!”
“你應該說,奶奶你要好起來,把病毒打倒!”張阿姨佯裝生氣,可眼里流露的,是掩蓋不住的慈祥和疼愛。
“奶奶你快好起來,我等你回來和我玩!”
關了視頻,張阿姨眼角有點濕潤。“我每天要和孫女通話兩次,早上下午各一次。”她說,“和孫女視頻(聊天),是讓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張阿姨還記得離開家那天的情景,她哭著說,進了方艙醫院還能回到這個家嗎?“那時心情很壓抑,真的特別難受。”剛進醫院,她把自己“藏”了起來,不愿意多說話。醫生護士看到這樣的情形,經常過來陪她聊天,開導她。日復一日,張阿姨心里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我是空著手進來的,這里基本生活所需都能保證。有次我托護士妹妹給我買東西,她堅決不收我錢。”吃完晚飯,張阿姨也會跟著大家一塊兒唱唱歌,跳跳舞,做做健身操。她開玩笑說,病毒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輸給了廣場舞。
“你們大老遠來支援武漢,這是個傳染病,你們又那么年輕,真的很不容易!”她說,“護士每天為我們送飯、查血氧、量血壓,她們的辛苦我們看在眼里,真的很感動。”
16時30分,護士站的廣播正呼喚某位病人來拿藥;電視機放完了電影,人群漸漸散去,有人正在點歌,是齊晨的《遇見彩虹》。
當天的晚飯也已經送到,隔著面屏和兩層口罩,聞不到飯菜的香味,一位大叔打量了記者幾眼,拿起盒飯和筷子回到病床邊,打開盒蓋,熱氣冒了上來,有紅燒肉和雞蛋,看他大口吃飯的模樣,應該很香。